墨书南华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之六 无归（下）

请务必阅读以下警示：

1、基于神明是任性的，“神做什么都是对的”行文。

2、七夕贺文，是个没有救赎的故事（反正牛郎织女也不是HE啊╮(╯_╰)╭）

      黑，虐，致郁，憋屈，BE预警

      有血腥、暴力等场面描写

      如阅读途中引起任何不适请及时点击右上角红叉，作者拒绝探讨人生。

3、 私！设！如！山！

      人物属于刀剑乱舞，OOC属于我

      大量OOC 感觉人物OOC默念三遍“前暗堕本丸”

      如果咒语无效也请及时右上角红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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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快住手……”

“乱，乱！醒醒！”

“住手啊！”

“啪——”

清脆的打击声将陷入梦魇的短刀唤醒，乱顶着红肿的半边脸，泪汪汪的睁开眼睛，碧空般澄澈的双眼还有些迷蒙，过多的泪水已经不听话的溢出眼眶。听到他痛苦的梦呓，兄弟们早已聚集在他床铺边了，每个人都担心的不行。

“乱，喂乱！听见了吗？”

身旁纷乱的呼唤声似乎并没有传达进乱的心中，他怔怔的望着前方，泪水不断滴落，怎么也止不住。

“我感受到了，复仇的黑色火焰。你想……向谁复仇吗？”

站在一边的小夜突然拨开人群来到乱的床铺边。他抿了抿唇，语气并不肯定。

“厚……药研……骨喰尼……”

像是被小夜的话惊醒，乱从被褥里弹了起来，一头扎进身侧沉默寡言的胁差怀里。他用力抓着对方的衣带，指节都绷的发白，颤抖着发出了低哑的嘶吼。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们！主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啊……我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太疼了！为什么啊！”

“乱，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他们这么凌辱主人，你让我怎么冷静！”

“你以为我没看到过吗！”

乱震惊了，他瞪大眼睛，望向药研，一脸不可置信。对方深呼吸一口气，默默别开了头，不再看他。

“药……研？”

“我看到过……主人，不愿意进本丸继续……受折磨……在大雪天……逃到了后山……然后，然后……就睡死过去了。”

“退？”

“她向兄长们寻求庇护，却被出卖了。”

“小夜……”

“我也看到过……主君被关在封闭的屋子里，一直在哭喊‘放我出去’却没人理她呢……”

“前……田……”

“我们都明白的，乱。”

“厚、后藤……你们？”

短刀部屋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是审神者亲手召唤出的刀剑，一直与她亲近。少女昏睡后，他们也是离少女最近的那一批刀剑，长久的陪伴使得他们对自家主人的感情从来没有半分衰减。可能就是从他们向审神者注入神气以维持少女生命体征的那时候开始，少女的梦境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所有人眼前。恶咒不再是纸上轻飘飘的两个字，亲身参与梦境之后，所有人都切身感受到了审神者受到的痛苦。而更让人感到无力的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像一个幽灵，一缕空气，无法被感知，更什么都改变不了。之前，看到少女在睡梦中露出的痛苦模样，就足以让他们心如刀割，现在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主人在梦境中是何等的折磨，内心深处的绝望可想而知。

“呐，我们放过主人好不好？神气也快不起效果了，无论怎么请求都没有新的刀来这个本丸，我们就——”

“乱，你清醒点。我们都努力到这个份上了不是吗！”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

被药研硬生生从骨喰怀里拉出来的短刀再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哪怕催眠自己这只是个噩梦，也会有一个声音不断回荡在耳边——这是真的，她正在受苦，你看不见吗，她因为你们而在受苦。

如果审神者再不醒过来，可能他们先要崩溃了。

“可是这样……主人不是……太可怜了吗？”

就在短刀们陷入哀伤的同时，笑面青江却悄然离开了屋子。

“夜袭可不是什么好传统哦，这位‘鹤丸国永’先生。”

“不愧是笑面青江，真是敏锐啊~”

“和你们太刀不一样，我可是很敏♂感♂的呢~我是说侦查哦~”

伏在审神者身边的‘鹤丸国永’哈哈大笑起来。他睁开眼睛，金中带红的眸子被夜色染上了妖冶的气息。顽皮的平安老刀渐渐靠近少女，动作极其缓慢，像极了电影里那些慢镜头，似乎是想要亲吻她，随着他的动作，有黑色的雾气渐渐散开，消失在空气中。终于，在离沉睡中的少女还有一个拳头距离的时候，笑面青江突然出刀，挡住了某人的去路。

“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

“鹤丸国永”用手，轻轻推开大胁差，抬起身子坐端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笑的意味深长的另一位。

“毕竟我也是护身刀呢，不能让她染上你的颜色哦？”

“嗨嗨，你们也真是紧张过头了。我不会再做什么了，毕竟‘我’都着急的恨不得冲上来呢。”

“鬼怪的保证可不作数啊。如果让你进♂入♂她的身体，这边可就难办了呢？”

“安心吧，我不会附她的身。”

“那怨气先生深夜至此有何贵干？夜谈的话，我还是比较想和异性进行哦。”

“抱歉抱歉，等我要到我想要的答案就走，到时候指不定还要你送我一程。”

“哦？”

“她准备的惊喜，究竟是什么。”

“是这样的，前几年你们拿到的那个礼物，诶诶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啊我们一直都是和他们相通的不然上哪儿汲取怨气和恨意，抱歉跑题了。总而言之，小姑娘说是会送给他一份据说是‘从来没人送给过他’的礼物，我看他拿着线索东奔西跑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钥匙，但最后线索指向的地方却没有奖励，猜是小姑娘还没有准备好。你们把二楼围的太死他根本上不来，不知道这个答案我实在没有办法安心消散，所以趁自己还有点力量出来自己找……”

鹤丸国永，你知道你的怨气化身是个话痨吗？笑面青江揉着快被念炸了的头，提了个箱子往伊达组的部屋走去。夜已经有些深了，但楼下大部分部屋都亮着灯，胁差踩过有些松动了的地板，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没有人有心思出门张望。

“受人之托，把这个带给鹤丸国永。”

伊达家的诸位显然也没有睡，烛台切在光下削着萝卜皮，大俱利不知道在抄写着什么。鹤没有卸下出阵服，一身雪白斜依在窗框上，手上把玩着一把钥匙。做旧复古的钥匙因为经常被摩挲，表面光滑的发亮。三人对于笑面青江的到访有些意外，自从定居楼上，他连同派的数珠丸都不怎么看望。鹤丸看着盒子，盒子上的锁孔和自己手上的钥匙形状很匹配，倒是猜到了几分。他有些激动的立起身子，语气一如出阵时那般兴奋：

“难道是……她醒了吗！”

“并不是。”

得到否定的答案，屋里的三振刀剑又坐回了原位。青江不以为意，将盒子放在屋内最中央，又不顾鹤丸抗议拿走了他珍藏的钥匙。对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礼物被别人拆了，委屈的不行。青江不以为意，指挥着床边的白鹤阖上开窗，又将盒子打开，安装完毕。

昏暗的室内被点点星光点缀的柔和无比，无月的夜晚，即使是再渺小的星星也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辉。随着星象投影仪自行转动，呈现在屋里的星座也在不断的发生变化。屋内的众人都被这弱小的光芒吸引，手中的动作停下了都不自在。

这是自从本丸被云朵覆盖后，难得一见的奢侈美景。现在这片美景就在自己的屋子里，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到漫天星辰。

“这真是……吓到我了。”

“主人有言——至鹤，送你一片只属于你的星空，希望您从此以后，无拘无束。”

任务达成，笑面青江退出了屋子，“鹤丸国永”还在他边上絮叨。

“我比他先知道，我也不算输给他了吧？”

“是是。”

“你们的主人真是倔啊，怎么都不肯承认我们就是他们，明明我们是一体的！”

“严格意义来说，你们只是他们的一部分哦。”

“一部分就不是他们了吗？所以我一定要证明，我不会不如‘我’的。准备了这么久的惊喜先被我知道，真想看看那小姑娘有多惊吓呢！”

“嗨嗨。”

“呐，是时候了。”

“嗯？要我砍了你吗？”

“当然。”

“为什么呢。”

“一方面，是时间不多了；另一方面嘛……”比刚才更稀薄了一点的怨气鹤拔出佩戴在身边的太刀，笑容也严肃了起来，“刀剑就是要拼死搏杀一次，才不枉此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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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先生，你刚才去哪儿啦！诶，你的衣服怎么……”

“稍稍散步了一下，怎么了鲶尾？”

鲶尾虽然不相信散个步能把衣服给割破，但在更大的好消息面前他也懒得纠结这些小事。

“平野他修行回来了，他的神气又能起效果了！”

审神者陷入昏睡，已经两年多了。这些年，神气对维持少女身体机能的作用越来越小，少女虚弱的也越来越快，然而无论他们怎么锻刀捞刀，都没有新人来到这个本丸。而且，哪怕是活动必得的刀，也无法在这个本丸内显现，虽然小姑娘的灵力并没有出现问题。

“这个本丸，充斥着悲伤的气息。”

神刀佛刀们讨论下来一致得出这样的结论。审神者的悲伤和绝望浸润了本丸的每一寸土地，没有本灵会乐意将自己的分灵投入这样一个本丸，哪怕是同为付丧神的他们拼命祈求，也无济于事。

极化修行回来的付丧神，其神气可以重新作用于少女，为少女续命，这样的好消息无疑给本丸的所有人一剂强心针。可以修行的短刀们纷纷走上极化的修行之路，寄回来的信件都会有别人帮着读给少女听。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本丸的降雪在逐渐减少，积雪也渐渐消融了。今剑去修行的那天，长达两年都了无生机的中庭里还开了非常美丽的腊梅花，小天狗兴致勃勃的采了一束放在少女床头，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与周围环境的复苏相对应，少女自身的反应越来越多了，眼球也时常转动，似乎是要醒来了。

“虽然药研尼帮我念过了……果然还是想亲自念给您听呢，主君——”

致主君

利政大人，又把我丢下先走了。

所以说才讨厌人类。

总是这样随便的就死掉了

所以，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守护好他们。

这顶头盔，虽然不和我的体格，但我要好好地把它带回来

主君，我想守护人类。终我一生必不辱使命。

“主君，我全新的身姿，您还满意吗？”

也没指望身边的少女能做出回应，前田将她的手从被窝中拿出来，熟练地按摩肌肉。

“药研尼走之前嘱咐我要每天帮您按摩，这样能保证您的身体健康。”

小短刀按了一会儿，将少女的手放在脸颊旁轻轻磨蹭，语气充满着眷恋：

“主君……不要又丢下我，好不好？”

“就让小狐见主人一面吧——”

“有人来了，主君我出去看一下。”

极化回来的大老虎面对楼梯露出锋利的獠牙，尾巴拍打着地面身子压低后爪微蹲，俨然一副准备攻击的姿态。乱和退持刀站在两侧，似乎随时可以给意图闯入的小狐丸来上一下。腿快的爱染已经跑去通知其他人支援了，嘹亮的嗓门在本丸的整个二层响起。而小狐丸捧着什么一脸急切，明知道室内战太刀处于绝对劣势，还是想试上一试突破重围。

“怎么了？”

“请让我见一下主人，小狐只想确认她的安危。”

“主君现在很好。”

前田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但向来绅士的小狐丸此时却一步不让。

“小狐想亲眼见证一下。”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

“没有，小狐不是……”大狐狸失落的退后一步，掌心里的东西也清晰的显露了出来——这是一个肉粉色的蝴蝶结，上面爬满了或坐或卧、形态各异的橘黄色小狐狸，对于小狐丸的体格来说这个蝴蝶结用来绑头发实在是有些小了，应当是别人的东西。

小狐丸忽然这么惊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做了一个梦。

起初，他似乎在寻找三日月。

自从那一次过后，三日月宗近似乎很喜欢在万叶樱下午休，于是这次他也毫不犹豫的往那里走去。

远远已经能看到本丸那颗最大的树的全貌，小狐丸惊诧的发现，睡在树下的，并不是自家那位迷路老爷，而是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少女依靠着树，头低垂着，似乎在樱花树下睡了很久，身上已经盖上了由樱花织就的薄被。时不时有风吹过，温柔的抚摸着少女的脸颊，撩动她的鬓发，把更多的花瓣赠与这个花一样的少女。

“主人，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呢？会着凉的……”

少女并没有反应，小狐丸权当做自己离得太远声音不够大她听不见。大狐狸摇了摇头，和煦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温暖的让人留恋。美人春睡的画面太美，即使是不懂风情的野狐也不愿意轻易打扰。

让她睡着吧，自己把她抱走就好。

怀着这样的念头，小狐丸悄无声息的靠近。可是走了很久，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停在十步左右。

不，本丸的万叶樱……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开过花了！

意识到这一点，小狐丸抬起头凝视少女。熟睡中的少女毫无疑问是自家审神者，小狐丸伸出手，试着去打破隔阂触碰少女。

哗——哗——

突如其来的大风打断了小狐丸的动作，狂风将花瓣卷出一个粉色的气旋。像是承受不住花瓣的重量那样，自一片花瓣落在少女的眉心后，从那里开始，少女的身躯溃散成无数的金色光点。光点有些犹豫，停留在原地并没有立刻飞散开，被狂风捉个正着。落到地面的花瓣被气旋卷走，同样被带走的还有没有重量的光点。

“不——”

粉色的气旋后继无力，又是一阵清风，接过了下落的花瓣。比起之前那位的狂暴，这次的风先生柔和了不少。花瓣和光点在他的带领下交缠起来，被轻柔的糅合在一起，跳着难舍难分的舞蹈。光点似乎很满意被这样温柔的对待，毅然决然的离开花树，随风伴着花儿飞向远方，只是一瞬间就从小狐丸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无形的限制在光点们离开的那一刹那消失，小狐丸终于可以离开原地。他快步奔向少女之前所在的位置，万叶樱还在盛放，狂风没有给它带来任何影响，而那里已经没有了审神者的身影，只有一个姜黄色的蝴蝶结，静静的躺在地上。小狐丸捧起蝴蝶结，细细端详着它。古早的记忆从尘封的匣子里跳出来，这是他某一次，他给少女扎头发时送给她的。

【好可怜啊】

【好可怜呐】

“谁在那里！”

【不认识我们吗？真过分呀！】

【身为稻荷神的眷属竟然认不出我们？】

【我们是万叶樱的花灵呀~】

“花灵？”

【是呀是呀~】

【如假包换哟~】

“花灵大人，您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主人——”

【小姑娘嘛？】

【她离开了哟~】

【碎了呀碎了呀！】

“什么……碎了？”

【说什么傻话！】

【你们忘了吗？】

【竟然忘了呀！】

【自己做的事都忘了呢！】

“……还请赐教。”

【她的魂魄不是被你们困在恶咒里了吗~】

【是呀是呀，被折磨到碎了哟！】

【刚刚你不是都看到了？】

【漂亮吧，那些光点】

“主人的魂魄……碎了？”

【碎了啦！】

【碎了哟~】

【哪里都找不到啦！】

【不见啦~不见啦~】

碎魂，或者用魂飞魄散这个词能更让人熟悉一些。这是痛苦到了极致的魂魄们的末路，到了这个地步，魂魄解体成为细小的魂光飞散在四海八荒，有关这个魂魄的因果一并消散，从此往后天地之间再也不存在这个“人”，因为景象极为凄美而少见，是高天原上的神祇都不一定见过的美景。身为区区一介分灵的小狐丸不但看到了，看到的还是自家主人散魂的场景。他是稻荷神的眷侣，远比任何人都了解，如果他们的审神者真的因为被恶咒折磨而导致魂魄飞散，那那个孩子就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他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对她做出任何补偿了。

小狐丸紧紧捏着手里的蝴蝶结发带，希望从那里汲取一些力量，好借此分担一些心理的惶恐和哀愁，可还不及等他用力，遗留下来的蝴蝶结也化作了细沙，从小狐丸的指缝间流逝。

“不……不！还给我……至少把这个留给我！”

喊着这句话从梦中惊醒，小狐丸不顾三日月和岩融诧异的眼神，拉开抽屉翻找起了审神者赠与他的蝴蝶结。画着狐狸的蝴蝶结还在，只是被压在了很多杂物下面，小狐丸紧紧攥着它，似乎只有握着这个小物件才能让他安下神来。可是，不详的预感一直盘踞在太刀的心头，他承认，他想念审神者，非常想念，他现在就想看到她。

他害怕了。

他们都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即使少女不能醒来，黄泉地府，总有一个地方能再次与她相遇，自己总有机会赎罪，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他们——不，你们没有机会赎罪了，永远都没机会了。

强烈的不安催使小狐丸贸然闯关，而另一边，爱染的惊呼又一次打破了二楼的平静——

“主人她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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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床铺被掀开，被褥里的人不见了踪影，人的体温并没有完全散去，短刀聚集在审神者的屋子里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通少女是怎么凭空蒸发的。

“难道是有人潜入？”

“不可能，虽然当时主人的房间里没人照看，但能瞒过我们的侦查也太不可能了！”

“是啊，尚未修行的你们姑且不论，极化之后机动和侦查都大幅度上升，我们是绝对不会放任何一个人上来的。”

“那主人怎么会消失！”

“她是自己离开的。”

“什么？？？”

——她知道，她在做梦。

也许这种情况不应该被称为“做梦”，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展现在她眼前的这些画面并不是妄想，那都是她的记忆——她神志还不是很清醒时的记忆，那些她以为自己忘记了，事实上只是不记不清了的，记忆。

从第三者的视角观察从前的自己，很是新奇也很是好笑。她看着其实早就醒了但面对短刀时装睡的自己，因小狐丸的到来而害怕到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抖，只能用双手攥着被子稍作缓和。幸好当时身边的短刀正专注的念着信，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前田离开后，躺在床上的她猛地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双眼向周围扫了一圈，然后软手软脚的爬起来往窗框处挪动。外面的吵闹声正好遮掩了少女跌跌冲冲的脚步声，没人发现本应当还在熟睡的少女已经翻窗离开了二楼，只有平野从窗台物品的细微移动中看出了端疑。

“主人为什么要逃走啊！”

排出其他可能，最不可能的情况也就是最可能的情况，短刀们放弃争执迅速下楼地毯式搜索起主人的踪迹。今剑很不理解，边沿着主人离开的路线下到一楼，边和身边的小夜说出自己的疑惑。

“不知道……”

“无论如何，先找到大将再说。”

药研出门进行极化修行，厚当仁不让成了短刀中的主心骨。在他的安排下，短刀三三两两一组四散开来寻找主人，胁差则负责联系在楼下的打刀太刀们，向他们寻求线索。

而此时的少女，正看着自己，被三日月堵在角落里的“盛况”。

双目失明的少女其实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她伤到了魂魄，记忆出现了混乱，这时候的她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凭直觉行事的野兽。她记不得他们具体是怎么伤害了她，但是她记得他们的气息，并将其与危险二字挂钩。小狐丸差点突破二楼让她本能的感到不安，于是她就想到要逃。梦里的事件虽然模糊不清，但毕竟逃了这么多次，很多东西已经固化成了一种本能，不用仔细思考本丸的路径就能浮现在脑海里，不用停下分析就能找到最近的藏身之处。所以，即使看不见，即使腿脚不是很灵活，少女都自信能迅速做出最有利的决断。

只是她不曾意识到，现实里的情况与梦里已经截然不同。楼下令她不安的气息更多，付丧神的密度远超她的想象，驳杂的气息干扰了她的判断，醒来不久的少女体力也不是很好，一波肾上腺素耗尽，此时只能扶着墙喘着气慢慢移动。身体上的疲惫以及意识上的疲倦让她降低了警惕，以至于她刚从一个拐角处转出来，就遭遇了正在缘廊处喝茶的三日月宗近。

看着少女脚步虚浮，从自己身旁经过，三日月的惊讶无以复加。从对方对自己的视若无睹以及对光线的反应可以看出，少女的视力出现了问题。她走的很慢，依靠着墙体的支撑才没有倒下，明明不是炎热的天气，额头上已经浮上了一层虚汗，苍白的脸上有着运动过度的红晕，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坚持移动着，倔强的不可思议。三日月伸出手拽住她的一片衣角，感受到阻力，她停下脚步有些困惑，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始拼命挣扎。身体虽然有神气支持，不会像其他植物人那样肌肉萎缩，但毕竟卧床许久，有整整三年不曾运动，全身肌肉都不听使唤。少女的力气本来就不大，些许反抗在付丧神眼里就像被拎着脖子的小奶猫一样无力。

【放过我吧】

长期处于干涸状态的嗓子连气音都无法顺利发出，从反反复复念叨着的嘴型里，三日月只能大概读出了这一句话。少女抓挠着他的手臂，试图让他放开自己，微弱的抓力隔着对方的出阵服，甚至连一道红痕都不能给他留下。太刀看着衣物上的些许褶皱，只觉得这些没有留在他手臂上的划痕，可能直接划到了他的心上，不然为什么他左侧胸膛的那块地方，会疼的喘不过气来。

“姬君……爷爷我，不会伤害您的。”

陷入癫狂的少女听不到平安老刀带着祈求的温和话语，她还在挣扎，瞪大的眼睛，紧缩的瞳孔，都在向他宣告着——我很害怕，我害怕着你。

石切丸说的代价来的是这样快，三日月苦笑着，这可能就是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那个乖巧的，全身心信赖并尊敬着他们的审神者，被他们亲手毁了，变成了现在这幅惊弓之鸟的模样。曾几何时，温顺亲人的布偶猫被他们合伙赶出家园，在满是恶意的世界里摸爬滚打，带着一身的伤痛和支离破碎的心。猫儿是回家了，可曾经的真诚和信任已荡然无存。被伤害了的野猫拒绝接受任何来自他们的好意，此刻的她只想从唤起她恐怖记忆的罪魁祸首处逃离，逃得远远地，然后独自在某个黑暗的小角落里舔舔伤口。

她害怕他，她也有的是理由害怕他。

“冷静点，姬君。您已经不在那个梦里了。”

三日月的安抚起不了任何作用，少女眼见逃脱不了，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滑落。她闭上眼睛，像是打定主意那样，准备做些什么。这样类似的场景在两人的梦里出现了很多次，三日月不用思索就马上反应过来，审神者想要自裁。梦境的中期，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受那些无谓的折磨，少女经常用这种方式了解自己的性命。梦里的她并不会因为自尽而真的死去，最多是令她昏睡一段时间，下一次再折磨她就好，所以众人怨气和恨意的集合体也懒得阻止这种行为。但此时此刻，少女已经不在梦境里了。三日月吃不准少女知不知道这一点，平安时期的太刀却再也不想看到这一幕了。他伸手扣住了少女准备咬舌的下巴，强迫她不能合上嘴，被压制住的少女挣扎的更厉害了，却依旧没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天生就是哑的。

“你在做什么——”

远处短刀的怒吼让三日月手劲儿一松，摆脱钳制的少女立刻从另一侧逃走了。太刀起身想追，却被看到主人被欺负那一幕而怒不可遏的乱藤四郎拦了个正着。面对短刀的质问，三日月罕见的升起了名为“急躁”的情绪。

只怕他们的小姑娘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如果不阻止她的话，她可能还会寻死，这一次可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与其在这里盘问我，不如快去找到审神者，她只怕还想自裁。”

沉寂了三年，本丸第一次全员行动起来，竟然是为了寻找不知所踪的失明审神者。本丸里回荡着呼喊声，以及参差不齐的脚步声，时不时有房门、柜门被拉开又阖上的碰撞声，药研藤四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

“这是怎么了？”

随手一拉就是前同事宗三左文字。对方穿着内番服，显然是正当番的时候被拉出来找人。被打扰到的打刀也没有生气，他心里的焦虑并不比任何人少。左文字家是最早将偷藏起来的小夜交予审神者唤醒的，又是早期的中立派，和少女的关系一直处于中立以上。和审神者相处多了，小夜不说活泼开朗，由内心释放出的安宁两位兄长都是有目共睹的，当初商量要发动咒术，他们心中也十分犹豫。自从真相被揭露，小夜搬离左文字部屋，江雪左文字和宗三左文字的心中充满了悔恨。现在好不容易有和弟弟和解的机会，自然会尽全力找到审神者。

“笼中的鸟儿飞走了，大家都忙着找她，就怕她飞回不来了。”

“大将跑了？”

事关审神者失踪这种头等大事，宗三也收了自己平时说话的方式，简单明了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了一下，刚完成极化修行的药研藤四郎听罢陷入沉思。

“我们这么多人，愣是找不着她。大俱利伽罗和和泉守兼定说在手合场外看到过她经过，她也去过茶室有歌仙和莺丸作证，屋里到处散落着各种属于她的小玩意儿，倒是把真正的行进路线遮的严严实实的。这一手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用的实在精妙，倒是搞得我们焦头烂额。如果长谷部在就好了，以他对审神者的执着，一定能嗅着她的气息把她找出来。”

“要是有长谷部，你们还能对大将做出这种事吗？”

宗三哑然，这个本丸没有长谷部，上一振迫于主命和良心的抉择，最终选择了自行刀解。这一任不是没有捞到这尊国宝，而是他们刻意让审神者不要显现长谷部，怕身为主控的他会坏事。这一位主人乖巧的可笑，只要他们露出些许不安或者难受的情绪，就会立马放弃自己的主张，甚至还会安慰他们或者主动岔开话题，可惜这些因为照顾他们心情而做出的妥协，在当时的他们眼里都成了别有用心的证明。同样的情况还有虎彻家的浦岛虎彻，蜂须贺也学着左文字粟田口那样偷藏了一振浦岛，还没等他考察完这次的主人值不值得托付，少女就陷入了昏睡。之后，因为缺乏新人的神气，他们尝试着将刀剑置于少女身旁，希望藉由吸收少女散逸的灵力来唤醒分灵，然而都没有成功，以至于本丸明明有压切长谷部、浦岛虎彻以及后面大阪城活动带回来的包丁藤四郎、博多藤四郎，联队战活动带回来的骚速剑、大典太光世以及大包平，却无法唤醒其中的任何一振。

“去了那个男人身边几天，倒是更像了他几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大概知道大将会在哪儿了。”

“哦？该不会……”

“啊，我知道她的最终目的地。”

短刀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宗三挑眉，跟着他径直离开了本丸的建筑范围，一路上询问了洗衣场的堀川、马厩里的同田贯山伏，最后来到了一座平时一直被忽略的山前。山道有些破落，石头上覆盖着青翠的绿色，药研蹲下来，用手摸了摸边缘不整齐的青苔，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

“看来她是上去了。”

宗三随药研向上攀登，长久不被使用的山道不是很陡，如今有明显的被使用的痕迹，让两人对找到审神者更多了一份信心。

“你怎么知道她会来这儿？”

“因为我也来了很多次了。”

“在梦里？”

“啊，是啊……”

如果说药研藤四郎这振短刀身太刀心、藤四郎家护身刀会有什么梦魇的话，那一定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主人自尽，自己却无能为力。可能正应了那一句“怕什么来什么”，每当药研进入少女的梦境，多半都是少女各种自尽的场面，而这座山，正是审神者所钟爱的长眠之所。这座山很奇特，面向本丸的一面山势和缓树木繁茂易于攀登，朝海的另一面则是如被刀劈开一般陡峭的断崖，到达山顶后视线豁然开朗，海天一色波澜壮阔，夕阳西下的时候天地都被染成橘红色，温暖而祥和。

有这样的悬崖峭壁，最是适合跳崖不过。

两人在避开大路穿林而过，宗三惊诧于药研对山间道路的熟悉程度，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少女来这里肯定不止一次，时间一长被怨气他们发现行踪免不了一场追击，这些近路都是审神者拿命走出来的，而被迫看着审神者逃亡甚至坠崖的药研，只怕也跟着走了无数遍了。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安心吧，太阳下山之前大将都不会出现的。”

宗三还想问些什么，药研却将手指抵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折腾了这么久还真的快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了，药研示意自己去躲在悬崖边的石头后面，让宗三守着入口。

先传来的，是女子的喘息声。宗三左文字收敛呼吸，隐藏在树后面，以免惊扰到少女。落日洒下的金橙色光芒铺满了断崖边，感受到熟悉的光和热，少女微微笑了。审神者因常年卧床不见阳光而形成的苍白脸庞在暖色光的映照下显得娇艳无比，加上之前东奔西跑染上的红晕和额头上的一些薄汗，倒是很符合一个20岁少女青春靓丽的形象。她闭上眼睛，嘴里默数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向光源，说是寻死，更像殉道。

“这次终于来得及了。”

少女感到有人埋伏转身欲走，宗三赶忙从树丛中钻出由正面拦截。极化后的短刀机动非比寻常，几乎只是眨眼的瞬间就来到少女身后将其打晕。少女失去意识，瘫软在药研怀里，长于医道的短刀检查了一下自家大将的生命体征，确定除了因奔逃过程中没有穿鞋袜被树枝草叶磕绊造成的些许划伤之后再无其他伤痕，才将提着的一口气缓缓吐出。

“大将的守护工作就交给我吧！就算是你想，我也不会让你自尽的，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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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神者醒了。

审神者睡下了。

前几天的一场鸡飞狗跳，终于以药研藤四郎横抱着审神者回到本丸为终结。在他的坚持下，护卫审神者的人数由曾经的一人上升至三人，以确保审神者绝对不会再有落单或者偷跑的情况。另外，为了不再刺激小姑娘脆弱的神经，一楼居民不得擅自上到二楼的规矩被重申。打刀、太刀们也是亲眼看到苏醒了的少女有多么害怕他们，甚至不惜利用极端手段只为逃离他们身边，对此并没有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审神者醒了。

审神者和没醒，并没有太大区别。

过量运动让审神者昏睡了好几天，醒来之后的她又愣愣的呆了几天，像是身体还在本丸，魂却飞走了似的。一个星期之后，好不容易回了魂的她显得有些紧张，似乎想逃跑。在短刀胁差的严密监控下，逃跑计划自然都是以被守株待兔的药研藤四郎带回房间告终。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少女摸索着，选择将自己蜷缩在壁橱这一方绝对安全的小天地里，与世隔绝。当时在场的信浓本想要阻止她，但被药研和青江无声的阻拦了下来。他们都知道，不要过多的刺激审神者，让她自然恢复，才是最好的。

“主人，快从壁橱里出来嘛~”

“出来和我驰骋山野嘛！”

“不要躲着啊，大将！”

“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的！和我一起去庆典吧！”

“喂，你们。”药研挥手把围着壁橱打转的几人赶走，“不要吓到大将，你们也不想被大将害怕吧？”

“好吧……”

审神者醒了。

昨天的审神者没有回应他们，今天依旧如此。

“主君，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吧？”

捉迷藏似的日子过了两三个星期，似乎可以确定身边这些人真的没有加害她的倾向，少女停止了躲壁橱的行为——这似乎是个好兆头，曾经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审神者的情况丝毫无法让人乐观一些。她看不见，也从不开口说话，对别人的说话声也不作出反应，只是木木的直视前方，眼神空洞。如果不是她还会因为周遭太吵而皱眉，短刀们几乎要以为少女的听力也一并出了问题。就此，药研也曾检查过，结果显示他们的主人眼球和声带功能完整，完全不存在病理性失明或者失声的可能。对此，笑面青江作出假设，少女之所以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有可能源于她虚弱的魂魄，也可能是因为梦里的遭遇让她以为她瞎了，更可能是因为她不想看，也不想说话。疯子里可能再也找不到比她更为乖顺的了——她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坐在他们希望她坐着的位置双目放空，亦或是在别人的搀扶下走动做些康复运动。只有在不经意遇到一楼的居民时，少女才会出现一些正常人类的情绪波动，例如紧张和恐惧。这让很多试图接近她的付丧神心碎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日子一天天过去，本丸迎来了审神者苏醒后的第一个春天。曾经遮天蔽日的冰雪消融，梅花、茶花先后开放，本丸终于又有了生机。同样显示出生机的，还有审神者本人。少女的情况在一点点好转，虽然还是失明失声，但她显然对周遭环境的变化有了更深刻的感受，会转头看声音传来的方向，会细嗅从风中飘来的花香。她能感受到不适，不再会被光线刺到泪流满面而不自知，会主动配合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方便短刀照顾。期间狐之助来过，看到少女醒转大为感动。在付丧神们再次婉拒更换主人这件事之后，他拍了一些照片，表示自己会争取给付丧神们更好的待遇，请他们放心。

付丧神们对每天多个一千玉钢几百砥石并没有太大兴趣，他们正为短刀带来的好消息感到欢欣雀跃——审神者有一天对着照顾她的后藤，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呐，主人~对我也笑一个嘛~”

乱跪坐在少女身前，撒娇的语气也难以掩盖其中的期待与兴奋。审神者略微歪了下脑袋，像是在思考其中的意义，然后对坐在面前的短刀露出了一个和四年前一样，温柔的微笑。

“……主人……最喜欢主人了……”

乱怔怔的看着审神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他们为了这一刻付出了太多，承受了太多，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可是看到她的微笑，突然什么都不重要了。短刀带着哭腔抱住少女的腰，房间四处传来更多的呜咽和哭声，少女眨了眨眼睛，手足无措的拍着泣不成声的乱的背，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孩子。

“……这是……怎么了……前田？我做错了什么吗？”

“……主……君？”

“大将……说话了……”

发音还有些生涩，断句也不太自然，少女试着咳了两声，用力咽了几口唾沫，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栀子花的香气由楼下传来，充盈了整个房间，短刀胁差们因为太过震惊，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复少女。

“呐，谁来回答我一下啊……你们不要不说话，我看不见你们的反应有点害怕……”

“您什么都没有做错。”笑面青江穿过目瞪口呆的短刀，牵住在空中摸索的审神者的手。感到了熟悉的温暖少女安静下来，看像青江的方向。大胁差去了戏谑，笑的很温和，“我们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青江……先生？”

“我是笑面青江，很奇怪的名字对吧？”

“……也不算？”

“主君！您都记得我们吗！”

“前田君……对吧？”

“对……前田藤四郎，长长久久侍奉与您。”

“侍奉什么的……太夸张了。记得……我记得你们对彼此的称呼，然后通过嗓音来辨别人的……这么说你们之前就认识我？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要叫我主人？”

虽然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少女亲口说出自己失忆了这件事，还是让屋内气氛沉重了一些。

“大将……您……记得您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我应该是什么人？这里又是哪里……我是谁来着……”

越是深入思考，就越是痛苦。少女皱紧眉头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敲打头部，纷杂的信息像潮水一样涌起又退下，她能看到一些画面，却又留不下它们。记忆就像一盘黑胶唱片，留声机的针头出了问题，以至于记忆虽然都在，却无法被顺利的读取。和任何失去了记忆的人类那样，少女惊惶的搜索着“自己”的存在，却发现那里只有一片空白，徒留大脑被撕裂那样的疼痛。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

“别想了！求求您，别想了……”

青江将少女的另一只手捉到身前，平野趁机上前轻柔的按压着少女的太阳穴。骨喰和鲶尾对视一眼，走到少女身前。乱在刚才已经退出了少女的怀抱，现在正反过来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我和兄弟，也没有记忆。”

“骨喰君？”

“不过我们都觉得，总会有办法的~”

“鲶尾君……”

“我也好像忘了些什么，不过记忆什么的，再一起创造就好了嘛！”

“今剑……”

“我们会陪着您，一直都会陪着您的……”

“嗯……”

审神者醒了。

她终于快好起来了。

哪怕是恼人的梅雨季节都无法阻挡付丧神们的好心情，经过将近四年的努力，他们终于成功的把自家主人拉回了人间。记忆不全，不要紧，本丸里记忆有缺失的人多得很，他们有的是机会与她一起创造出新的回忆；身体羸弱，不要紧，烛台切光忠、歌仙兼定他们已经和药研商讨出了好几本食谱，就等着做给审神者补身子了；害怕他们，那就更无关紧要了，在短刀胁差们的鼓励下，她已经能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用微笑向他们打招呼了。虽然独自一人时不经意遇见还是会像受了惊的兔子那样躲起来，至少安全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十步左右，他们可以坐在一边喝茶，一边观赏主人在别人的帮助下努力复健的场景。

他们想象不出比现在更好的状况了。

“……不好意思，能打扰一下你们吗？”

连日阴雨过后，是个难得的晴天——适合洗晒的好日子。在整个本丸为晒干衣物被褥努力的时候，平安老刀们聚在一起喝着新茶，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哦呀，这真是稀客呀~要和我们一起喝茶吗？”

“……如果不麻烦你们的话……”

“不麻烦！……小狐的意思是，乐意之至！”

深吸一口气，少女进入茶室，视力并没有随着神志一起恢复的她还来不及犹豫接下来该怎么走，就被鹤丸牵着手，来到了小狐丸为她准备的坐垫上。茶是莺丸点的，为了照顾少女的身体，特地用了煎茶而不是寒凉的抹茶，温度也是最适宜入口的。膝丸将一小碟洗净的草莓推到少女手边，并带着她感受了一下牙签的方位，髭切看着动作轻柔透着万分小心的弟弟丸，贴心的把他的杯子挪开些许以免被他碰倒烫着两人。

“……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家主啊~”

髭切眯着眼睛回答，绵软的声线带着愉悦的波浪。

“所以说，重要的是我作为‘主人’的身份，而不是我这个人，对吧？”

“小姑娘本人，我们也是很喜欢的。”

“是吗……那下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不去找新的主人？”

话音刚落，茶室内一片寂静。见多不怪的平安老刀们似乎也不知道少女的脑回路是怎么跳到这件事上的，诧异的对看了一眼。小狐丸有些急，最先出了声。

“主人……您？”

“既然我不是不可或缺的，现在我瞎了，身体不好老是犯困，脑子也不太好使，为什么不找人代替我？我们不是在打仗吗？”

“这可真是……您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吓到我了。”

“听说，在我之前，你们还有一位审神者吧，那就证明审神者是可以被替换的。既然我作为审神者的身份比我是个什么人更为重要，战争时期难道不应该让一位更适合做首领的人取代我吗？”

“您对我们很重要！别的任何人小狐都不能接受……”

“为什么呢？”

没有人回话。

“我知道的，你们都是名刀的付丧神，年龄比我大，见识比我广。你们的前主是历朝历代赫赫有名的大将、大名，魄力比我大，武力比我强。而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还是个瞎子，有什么非要留下我不可的理由吗，你们自己不就过的很好吗？”

【我们曾经是这么以为的，但是我们错了。有和没有您的生活是不一样的】膝丸想开口，他想这么直截了当的告诉审神者。坐在一旁的髭切用力捏住他的手，让他冷静了下来。过去欢乐的时光完全消失在少女的记忆里，他们又能拿什么让审神者相信，他们曾经爱戴着她呢？

在那段最开始的光阴里，他们从来没有真心爱过她，只有提防和诋毁。之后，他们倒是怜爱起她了，但那些充满了伤痛、欺骗、苦涩的回忆，是双方一个不愿一个不能提起来的疤痕。

“好吧，那再换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伤害过我？”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好孩子？”

“首先，当然是因为我莫名的害怕你们。其次，我不是天生失明，我对颜色、形状这些抽象的概念有近乎本能的反应，证明我以前应该不是个瞎子——除非是我将我的幻想当做了现实。所以，我的失明应该是后天，或者说最近才造成的。况且，你们总是用一副‘我很可怜’、‘你很内疚’的样子对待我，但是问你们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说个明白，所以我就猜测是不是你们搞得我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还有呢？”

“听说审神者要领导你们和溯行军对抗？战争中，会受伤其实很平常吧，我也不会因此责怪任何人。按照我现在的性格，以前的我大概也不是一个冒进的人，是我自己失误造成损伤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你们的失误造成我受伤，作为下属应该早就有人来向我请罪了，但也没有……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我就猜测，会不会是你们做的。”

“何必这么在意细节呢……”

盖上铸铁壶盖，莺丸好听的声音宛如叹息。

“就当是……缺失记忆带来的不安感吧？我虽然记不清很多事情，又不代表我真的傻了，正常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是在的。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很奇怪吗？”

“清醒使人痛苦。”

“那我情愿痛苦而清醒的活着。”

“既然你心里都有计较了，又为什么要来问我们！”

“自然是为了确认一下。你们对我很好，我知道，不管这份好意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内疚，我都心领了。但你们不能只是对我好，却不让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对我好，这会让我很不安。如果因此搞砸了你们的茶会，我深感抱歉。”

“因为您是我们的主人……我们理所应当对您好的！我们只是想，想对您好……所有其他本丸的刀剑都是这样的，您……是您给了我们人类的身躯，可以让我们感受世间万物；是您让我们了解爱与被爱，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但是我们辜负了您，将您的好意肆意践踏】

这种话，怎么也没办法开口和她说。一生中只享受过称赞和追逐的宝刀们本能的害怕另一件事——被厌弃。

“安心吧，我不会再追究下去了，反正我无依无靠，也无处可去。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到现世也只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倒不如留在这里……”

“三日月宗近。打除刃纹较多之故，呼为三日月。多多指教。”

“……嗯？我知道您的名字，三日月先生。”

“三日月？”

“哟。我是鹤丸国永。我这样突然降临是不是很惊讶？”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向您呈上我们的名字，这是吾等誓约忠诚的方法。”

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三日月正坐，以额触地向少女盈盈一拜。接着，在场的其他几振刀剑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你们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我不会逃跑，也不会抛下你们离开。”

“不，我们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您要知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说自己原谅你们了——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我，是没资格原谅你们的。”

“无妨。哪怕您永远无法原谅我们，亦是无妨……”

“虽然这么说太过放肆，只要您还乐意给我们机会……”

“……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看着我们就好。”

“我不知道……让我想一想。”

“我们已经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本就不该奢求更多。”

“三日月先生，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我有个提议，我们能不能从……陌上人开始做起？”

这已经是少女最大的让步了。既然记不起过去，那就翻开新的一页，从零开始。

“啊哈哈，甚好甚好，那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我的名字是三日月宗近。嘛，身为天下五剑之一，被称为最美。诞生于十一世纪末，也就是说，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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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所作所为姑且不论，审神者和刀剑都从陌生人做起。

在小姑娘第五年任期将满之际，他们终于能像一个正常的、全新的本丸那样，重新开始。刀剑向审神者呈上名字誓约忠诚，而审神者则回以理解与爱——除了他们都不是刚显现的刀剑，她也不记得自己其实做了很久审神者了。

“大家都很有趣呐，青江先生？”

“哦，比如说？”

夜来香从茉莉手中接过接力棒，在夏夜里努力吐露芬芳。失去了视觉的少女最喜欢坐在下风处，感受由空气流动带来的天然花香。今天下午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认人大会，如果少女看得见，他就会发现，短刀胁差和其他人隐隐形成一种分庭抗礼之势，拱卫在她的周围，剩下的人坐在大广间的另一侧，留给他们的坐席，离开审神者至少一米二的距离。

“唔，比如……加州清光吧~他好像是位很喜欢撒娇的男孩子呢……就是为什么声音带着哭腔呢？”

“听说您乐意亲手打扮他，心♂潮♂澎♂湃♂了吧？”

“您这都是什么形容词啊……只是答应帮他涂指甲油而已，真不知道我这么个瞎子该怎么做才不会涂得他满手都是啊……”

“放心吧，他经验可是很丰富的……一定会带着你一起提♂高♂技♂术的~”

“噗……青江先生真是的。”少女虚掩着偷笑出声的嘴，“还有小狐丸先生吧，感觉很可爱的样子呢~”

“这位名字里带了一个‘小’字，实则是高大的野狐哦~掉以轻心的话，可是会被吃掉的~”

“诶，这样啊……那蜂须贺先生呢？他口中的赝品是谁……”

“长曾祢虎彻，新选组那位。”

“是吗……他哥哥听起来挺好的呀，为什么要嫌弃他？赝品什么的，说到底也是人的错吧，和刀有什么关系？而且，长曾弥虎彻虽然不是虎彻家的真品，总归是别人家的真品吧~”

“嘛……毕竟也算谎称了虎彻家的名头。”笑面青江摸了摸少女的头，“像您这样想得明白的人并不多。”

“藤四郎们都是一期一振的弟弟吗，他们家族这么大呀？”

“是哦，都是粟田口刀派的，而且他们家族还能更♂大♂”

“这些竟然还不是全部啊！但……他们兄弟感情不好吗？为什么一期一振自我介绍的时候，都没人帮他引见，也没什么人说话呢……”

“这个……有很多很复杂的原因，是属于男人之间的秘♂密哟。”

“唔……那你呢？你和数珠丸先生也是兄弟吧，感情也不好？”

“相比他们，我们之间的距离确实要远一些呢~不过关系长♂一♂些有时也比较好不是吗？”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

“有些事，你不记得了也好。”

“呐……”原本坐在缘廊荡着小腿的少女忽然径直躺了下去，长长叹了一口气，“青江先生，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当然。”

“嗯，我的理智一直这么告诉我自己——‘相信他们’、‘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你没有什么他们觊觎的东西’、‘他们要是想伤害你，根本不需要摆出现在的态度’……但是啊，但是……我的情感一直在和它唱反调，它一直告诉我，你们在骗我，你们一直都在伤害我。”

“青江先生，您能告诉我，到底谁才是对的吗？”

明明是双目无神的眼瞳，青江却依旧觉得被这双眸子直视到了心底。他闭上眼睛，似乎做了很大的努力，才露出一个夹杂着无奈和歉意的微笑，对审神者说——

“从今以后，你的理智……它永远是对的。”

“嗯……”质问耗费了少女太多力气，她又躺了回去，声音也带着浓浓的倦意，“那我就……再相信你们一下好了……”

“主人！今天您身体还好吗！”

“嗯！虽然还是嗜睡，不过已经不咳嗽了呢~”

“主人，我们今天要举行庆典哦！”

“诶？今天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吗？”

“大将到晚上就知道啦！”

“那我也来帮忙好不好？”

“不用不用！”

少女被好几振短刀簇拥着堵回屋子，大家纷纷表示今天晚上是给她的惊喜，怎么能让事主操劳。

“不好吧……你们都在忙，就我一个人闲着？”

“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大将就健健康康的在本丸生活下去就好了！”

“药研……我可听话了，对吧~”

“昨天的药 ，没有喝吧？”

粟田口家一号短刀药研环胸，少女被说得有些心虚。

“这几天主君用食都很少呢！”

粟田口家二号短刀前田叉腰，少女羞愧的低下了头。

“抱歉……药是睡着忘记喝了，饭的话……真的胃口不好，我有努力吃了……”

“主人您太瘦啦，是应该多吃一些~好孩子要乖一点！”

粟田口家三号短刀乱扯着少女的袖子撒娇。

“……我错了，今晚我努力多吃一点？”

“太棒啦！”

任务完成，短刀小可爱们像潮水那样退出审神者的屋子。应付黏人的小孩子们确实消耗精力，待所有人离开房间，少女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虽然一天她少说也有十二个小时处于睡眠状态，但少女的眉间，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倦怠。

“主人……你不会突然消失的……对吧？”

“今剑？”

意识到有短刀停在门口没有离开，少女扬起笑容站起身来，摸索到声音的来源附近。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请不要消失，好不好？”

“傻孩子。”招招手让在门口踟蹰不前的小短刀进门，少女伸手将他搂在怀里。今剑愣了一下，回身抱住审神者，用力太猛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我不是在这里嘛……我还能消失到哪里去呢？”

“也是呢！”小天狗瞬间恢复了活力，蹦蹦跳跳来到内室，“主人你是困了吧，我来帮你铺床好不好！”

“嗯，那就麻烦你了。”

照顾审神者，本丸的各位都是个中熟手了。今剑利索的整理好床铺，将审神者牵到被褥旁，扶着少女躺下，替她盖好薄被，跪坐在旁边目不转睛注视着少女。

“今剑……我真的不会消失的啦，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睡得着呢？”

“可是……”

今剑抓着审神者的手，摇着脑袋不是很想放开。

“呐，今剑先去帮忙，等大家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来叫我，好不好？”少女抽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在少年顺滑的银发上摸了一下，“很重要的任务啊，要记得来叫醒我哦，可别让我迟到啦~”

“……嗯！那主人，你要等我来叫你的时候再起床哦~”

“好，午安~”

“等会儿见，主人。”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从早上开始就晴空万里。正午的暑热已过，习习凉风吹散淤积在地面上的热气，送来丝丝清凉。风的大小也恰到好处，可以吹起庆典上热热闹闹飘扬着的鲜艳彩旗，又不会刮掉悬挂在走廊里的灯笼。这天，没有安排出阵、远征，甚至连内番都暂停了一天，所有人都竭尽所能，想为少女办一个最热烈、最贴心、最难忘的上任五周年庆典，也祝贺他们本丸终于可以，重获新生。

“啊哈哈，一晃眼我们的主人也上任五周年了呀，甚好甚好。”

平日里颇为养尊处优的平安老刀也没闲着，三日月和另几人围坐在一起，画着等下要拿来扎灯笼的宣纸。

“是啊，从今天开始，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歌仙兼定拿起画纸仔细观摩了一下，觉得仅仅是一丛墨竹有些单调，又放下画作准备在空白处提一首和歌。

“说起来，主殿的续约文书……”

“找了擅长的人模仿了小姑娘的笔迹，一期你大可放心。”

到哪里帮忙都被嫌弃的鹤丸此时正坐在一期一振身旁看他糊纸灯笼。太刀经验丰富动作奇快，一副颇为简单的样子，惹得白发付丧神有点跃跃欲试。

“那只狐狸……狐之助没起疑心吧？”

“他对我们……还是相当信任的。”

江雪左文字依旧抄着经文，小狐丸只觉得一张纸上都是文字着实单调，打算等会儿找机会加几块油豆腐上去。

“无须担心。审神者身体康复，灵力水平正常，就连之前为了护她性命而注入的神气，如今也尽数恢复到正常水平了。再加上有她‘本人’的签字的继任书，没有人有理由阻止她留下来。笼中的鸟儿……终究只能在笼中，才能活下去啊……”

“希望如此。”

宗三和青江将众人完成的画作收集起来交给一期一振，走廊外脚环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从远处传来，又奔向另一侧。

“刚刚经过的，是三日月殿你们家今剑么？”

“啊哈哈哈，有活力是好事，不是吗，一期殿？”

“是啊……再好不过了。”一期一振回以谦和的笑容，“我原来以为，我会长长久久憎恨着她，因为她再次夺走了我的弟弟们。这份怨恨，不会被时间消磨。可当我看到弟弟们是发自真心爱戴着她，为她伤神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错的……真是太离谱了……抛去审神者这一身份，她和甚至比我的弟弟们还要幼小。将他人的过错迁怒到旁人身上，那我们又与那些人作恶的人有什么区别？她没有夺走我的弟弟，反而是她让我们一家团圆，而我……”

手上有黏腻的触感，不知道是来自糊灯笼用的胶水，还是记忆里的，双手沾满审神者鲜血的感觉。一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前似乎又浮现起梦中他对少女的那些暴行，这是他叛主的证据，他不准备忘记它们。

“索性，我们还有补偿的机会，不是吗？”

“主人——”

别人还来不及安慰一期一振，就被从楼上传来的、短刀尖厉的哀嚎打断了。三日月微微皱眉，正想搁下手中的毛笔，为同族辩解两句。今剑痛苦的哭喊却没有停下，而是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传递下来，从平安时代传承至今的古刀忽然觉得这种哭声似曾相识，蓦然睁大了眼睛，手中的笔也随之滑落，沾污了纸上尚未完成的松鹤图。

“可千万别出事啊……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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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魂池……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呢……”

“它只是在回应汝的愿望。”

“伊邪那美命大人……”

池子里映出的画面，不复往日鲜活。褪了色的彩旗，破破烂烂的灯笼，铺天盖地的白布，空空荡荡的审神者卧室。

他们终究什么也没能留下，审神者的遗体被时政带走，交给她的父母，一并带走的还有屋内少女那少的可怜的遗物。送给他们的东西，倒是允许他们保留下来了，然而这些物件大部分都被付丧神们反复摩挲，很多已经不复原来的样貌了。

“一……一期尼……我们，我们给主殿……立一块碑，好不好？”

五虎退的提议收到了大家的赞同，山伏他们从山上开了一块石头下来，同田贯将它细细打磨成光滑的四方体，动笔时，大家都愣住了——

“这碑铭……该怎么写？”

“姓名，生卒时间，立碑人……之类的吧？”

说完鹤丸自己也愣住了。除了卒年，他们竟然对审神者，一无所知。

“别立了，现在立碑，能有什么用？”

“前田！对不起，他心情不好。”

“主人她是骗子！她说好不会消失的，她说好会等我叫醒她的，她怎么就叫不醒了呢 ……她是不是嫌弃今剑太吵了，我会乖乖的，我会很努力很争气，给她带最多的誉回来，只要她回来，她回来！”

“今剑！”岩融一把拉住准备去找人的短刀，薙刀男士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极化修行回来之后把现主人看的无比重要的搭档，“……她死了，不会再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抛下我，骗子，都是骗子！”

“我不会被抛下的。”

“前田？”

“我答应过她，会长长久久侍奉于她的。”

接下来的画面模糊了很多，像是没调对频率的电视，再能看清时，画面定格在了一座空无人烟的寂静本丸上，无字石碑静静矗立在万叶樱下，上面覆满了黄色的落叶。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部屋的大门都敞开着，屋子主人只是稍稍收拾整齐，就离开了，什么随身物品都没有带走。

“我还以为，是伊邪那美命大人……希望我看到这些呢？”

“妾身向来随心所欲，做事还需要强迫他人？”吐出一口烟，高贵的黄泉女神看着半个身子浸在定魂池里的少女，笑得倾国倾城，“就剩最后一点了，要不要看完？”

“有意义吗？”

“情愿清醒着痛苦，勿忘汝之言。”

“是啊……情愿痛苦而清醒。”池中的少女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都记得呢？如果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无悲无喜；若是只记得那些痛苦的事，倒也能骗自己，他们一直恨着我……就是因为我事实上全都记得，所以才把自己逼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人这一生，很多时候是没有什么选择的。”

“是啊……所以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必须看完这段故事，是吧？”

“正确。”

“那就继续吧，想必也要到头了。”

三途川边，彼岸花开的正好，和千百年前那些，别无二致。

冥府有阎王镇守，黄泉女神也乐的清闲，心情好就去地府逛逛街，心情不好就去揍八岐大蛇出出气，她地位尊崇，即使没有实权也备受尊重，除了生活波澜不惊有些无趣之外，算得上美满。

那天，是一只小鬼急匆匆跑来请她出山。那只小鬼跑得气喘吁吁，有冒着黄泉女神震怒的风险，战战兢兢说着三途川边有大量付丧神分灵聚集的事，差一点就口吐白沫当场昏厥过去了。

“有趣，那妾身就走这一遭吧。”

彼时还没有完整的审神者接纳系统，付丧神的分灵们也大多不会来到这污秽之地。倒不是没发生过强抢审神者魂魄的事儿，但多是单枪匹马，鲜少有四十几振一起来的。伊邪那美命慢悠悠来到现场，从高处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众人围起来的魂魄——说实话，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形状如此凄惨的魂魄。眼窝凹陷，脸颊上留着两道血痕，像是被什么人活生生剜去了双眼。亡者标志的素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宽大的过分，裸露出的部分皮肤上布满了各种刀伤。因为蜷缩着身体看不真切，但脖子上确实有一条狭长的伤口，似乎曾被人割断过喉咙。手腕、脚踝内侧皮肉外翻，手背、脚背则平整且发白，行动应当是被废了。一个普通的人类，灵魂上带有的伤口数量令她这个神明都不寒而栗，真是稀奇。

有趣，简直太有趣了。

“真可怜啊，她本无罪，应当是能走桥过这三途川的。可惜，她的魂魄太虚弱了，来到这冥府都已经费尽全力，只怕……很快就要消散了吧？”

“伊邪那美命大人，求您，救救她。”

“哦呀，难得太郎太刀竟然会开口求人，稀奇稀奇。”黄泉的女神降落到地面，她身边的几振刀齐齐退后为她空出通往少女的道路。神刀们出列，想要交涉，却被她一口噎了回去——

“但是，妾身凭什么帮你们？”

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其魂魄已经显现出类似于水晶一样半透明的质地，其中的细纹在光下流转，一碰就会破碎。

“妾身有好久都不曾见过散魂了呢，真是怀念啊~”

“求求您，救救她！”

伊邪那美命瞥了次郎一眼，盛装打扮的大太刀感受到一阵强大的威压，瞬间被压制到难以动弹头都抬不起来的地步。这是来自上位神明的压制，即使是本灵都无法轻易抵挡，更遑论他们这些分灵。

“救她……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告诉你们方法。不过成功与否……还要取决于你们愿不愿意做到那一步，如何？”

“敢问……是什么要求？”

“妾身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简单，这孩子若是能活下来，她清醒的时候你们之中的任何一振，都不许显现见她，不许与她交谈。”

确实是意料之外的简单，倒是使得原本以为会被任性的神明刁难的三日月愣住了。他屏息凝神环视一圈，同僚一一点了点头，一时间，不能相见总比她魂飞魄散好，这个认知在所有人心中达成共识。

“如此，就麻烦大人您了。”

黄泉的女神对这帮付丧神乐于配合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言语间亲切了不少。

“好说，她是你们的审神者吧？我看得出，你们身上有着和她尚未斩断的‘缘’。你们现在要思考的，就是愿不愿意，用自身灵力和你们之间未了结的缘，化为红线，捆住她的魂魄。不过，若是这样做了，你们等于失了实体，从此只能依附着小姑娘过活，她如若死了，你们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我愿意。”

第一个走出人群的几乎没有犹豫，那是前田藤四郎。

初锻刀挤出人群，蹲在少女身边，他小心翼翼的牵起少女的左手，将自己的小指和她的勾连起来，用尽力气挤出最灿烂的笑容——

“前田藤四郎，前来履行诺言。长长久久，侍奉于您。”

从两人拉钩处，一条红绳伸展开来，前田的身影逐渐虚化，在伊邪那美命的帮助下融入绳中，最后只剩下一个圈在少女的小指处，剩下部分由手腕向上延伸，消失在她心脏所在的位置。

“你答应过我，让我叫醒你的……下次不可以再食言。”

“今剑？”

“打雪仗，我还一直记着呐！”

“鲶尾……”

“主殿，一期一振欠您一双眼睛，现在由我亲自还给您。”

太刀摘掉手套，小心翼翼扶起少女的上半身，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素手抚上少女塌陷的眼窝，一期一振向女神致意。伊邪那美命一挥手，下一刻眼睛又回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脸上的血迹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啊哈哈哈，看来大家早已做出决断，都不需要老爷爷我多费心了！甚好，甚好~”

接连有刀剑将自己与审神者之间的羁绊诉诸于口，有些是审神者答应他们却未完成的事，更多的则是他们对审神者的许诺，这些未了结的“缘”化作红绳缠绕上少女的某处身体，最后都消失在心口。有了这些缘分的维系，少女的身形明显凝实了起来，不复之前虚幻易碎的模样。平安老刀长舒胸中一口郁气，笑意盈盈向着黄泉的女神一鞠躬，说了句小姑娘就拜托你了，成为咽喉处的红绳，消失在三途川边。

“爷爷答应今后都会陪着小姑娘你的，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至此，所有跟随主人来到冥府的刀剑，尽数化作红绳，以“缘”的形式，束缚在少女的魂魄上，以保证审神者魂魄不散。

“所以……我身上这些……一直都是他们？他们不是没来找我，而是……一直都在我身边吗？”

“确实如此。”

少女只觉得眼睛涌上一股酸涩，她抬起头，望着冥府灰蒙蒙的天空呆坐。有黑色的瘴气在她四周盘旋，涌起又散去，伊邪那美打量着处在异变中的少女，不敢放松警惕。

“哈，太可笑了，我这一生……何其可笑，啊哈哈……”

 “他们看到的是我吗？是我这个人吗？不是，他们看到的只是他们的‘主人’，是审神者！这个主人，他们需要她存在就选择下咒；这个主人，他们觉得对不起她就拼命找机会想办法赎罪。他们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我，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的声誉。”

“而我，只是比较倒霉，正好是这个主人罢了”

“你们倒是自说自话，自在快活……到底有没有人，给过我选择，哪怕只是一点点……有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

池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宛如一锅即将喷发的岩浆。置身其中的少女丝毫不受影响，因为她过分汹涌的情绪，才是导致定魂池水沸腾的元凶。

“神明，都是些肆意妄为的家伙。”

“任性的神明啊……我早该，不，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瘴气终究是没能把审神者裹起来，随着池水重新恢复平静，坐在池子里的终于少女大笑出声，放声大笑之后，就是放声大哭，苍凉的笑声伴着点点泪水，洒落在定魂池周围。泪水滴落的地方有画面闪回，那是属于她的，或悲伤、或欢乐、或幸福、或痛苦的记忆，画面交织在一起，便是少女短暂的一生。因付丧神而死，又因付丧神而求死不得，最后又因付丧神而生，五年的相处彻底扭转了少女的人生轨迹，她无力抵挡，却又委屈；应当道谢，又不情愿。笑声不久变成了呜咽，少女伸出手捂住脸，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痛哭的模样。

过多的画面堆叠在一起，水面一度浑浊不清，纷繁的记忆逐渐散去，最后定格在一个小黑屋里。那是一个全封闭的房子，门窗紧闭，也没有什么家具。空荡荡的房间内，唯一的活物正在奋力敲打门扉。梦里，那些整天围着她转的恶意们此时都不知去了哪里，少女的哭喊自然得不到一丝回应。伊邪那美命曾多次在少女昏睡时翻看她的记忆，自认有可能比当事人都清楚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但这个片段，她也是头一回看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求求你们，不要关着我，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

这是梦境中，少女难得说出“求”这个字的时候。最早先还不明真相时，她用颤抖的声音恳求过一期放过她；后来，她明白自己不会被他们放过，求饶也不过是闹更多的笑话，就再也不将这个字挂在嘴边了。进入梦境后，从最初的不可思议，再到愤怒不甘，也曾多次依靠自尽躲避无尽的折磨，为了跳脱噩梦的囚笼，她一直都在拼命挣扎，没有人比伊邪那美命更清楚这一点。但从某一天开始，少女像是突然失了魂似的停止反抗，苏醒的时候也整天呆坐在一个角落，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动于衷，被虐待也不发一语。

黄泉的女神想，今天，她大概能解开这个谜团了。

“不要留我一个人啊！求求你们，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血泪从少女的眼眶中溢出，她蜷缩在门边，小声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谁都好……和我说说话吧……谁都好……唔……”

“我好累啊……为什么这一切还不结束……”

人被孤独打倒，往往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卸下一切尖刺，审神者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罢了。失明的少女无法确切感受时间的流动，她本身就被囚禁在黑暗里，心理也早在崩溃的边缘，此时不断喃喃自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比起被伤害，竟然更害怕孤独吗……黄泉女神看向少女的眼神更温柔了。她没有猜错，她们果然是同类。

“现在，可以做出选择了吧？”

伊邪那美命一直等在她身旁，直到少女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才出口询问。

“我会留下来的……毕竟我哪儿都去不了，不是吗？”

“确实。汝现在，人非人，鬼非鬼，神非神，妖非妖，上至高天原，下到人间，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处。”

“而且，这也是大人您的愿望，不是吗？”

伊邪那美命大笑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要做我的侍女吗，汝？”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甚好甚好~嗯，既然做了妾身的人，可得给你改个名字呢……”

“就叫……无归吧，大人意下如何？”

“这个名字，倒也贴切。也罢，今后就叫你‘无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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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梦中不知身是客

“真是抱歉，我不曾履行职责，却还要您为我操劳。”

“哪里，守望儿孙也是作为父亲的责任。只是……您真的不愿见他们一见吗？”

“……至少现在的答案，是不想。”

“愿意构筑梦境让他们生活于此，却不愿和他们继续生活下去吗？”

“您也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了。现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在这里幸福快乐的过日子，不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了吗？”

“可您还是创造了这里，唤醒了吾等。”

“你们也是我的刀啊……原来是我下意识不愿离唤醒你们，害你们困在刀身中。和我缔结了契约同样回不去本灵的你们，也同样有权利体验身为人的生活。”

“正因为您内心深处总留有这样一分善意，他们才愿意为您牺牲自己。”

“是吗……是这样就好了呢。”

“为父冒昧的问一句，您何时才会与他们相见呢？”

“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反正我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们也有，双方都可以耐心等待，等时间磨平一切。”

“亦是……言之有理。也罢，为父相信，您自有决断。”

“感谢您的理解，小乌丸大人。”

“为主人分忧是吾之职责。”

“他们来了，接下来就拜托您向他们解释了。”

“了解，为父也很期待和他们见面呢~”

楼下传来人声的一刹那，太刀面前的纸门就被无声阖上。小乌丸试着拉动纸门，看似脆弱的纸门在太刀的全力拖动下不曾移动分毫。日本刀之父暗自感叹这位前任审神者和她的刀剑之间，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摇着头换了个坐姿，改为背朝门坐好，静静等待时机来临。

这是哪儿？

睁开眼睛，几十振刀剑面对眼前的青山绿水、幽花庭院、和室小屋，冒出了相同的疑问。

“这里是……这里是我们的本丸啊！可是，可是我们明明——”

虽然早在多年前就化身为缘分的红绳，刀剑男士其实一直保留着些许意识。上一次清醒还是少女差点堕为妖物的时候，浓重的瘴气惊醒了沉睡在绳中的众人，他们联合起来勒紧少女的灵体发出阵阵寒意，好让她不要一时冲动酿成大错。这一举动消耗了不少力量，等少女被黄泉的女神制服后他们顷刻间陷入更深沉的昏睡之中，直至今日才再一次苏醒。

“这是……我的柿子树。”

蓝发短刀径直摸上当时种树时留下的标签，大大的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里这里！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主人就是在这里和我们说本丸以前的事，让我们多包容其他人的！”

外表只是一个普通的稻草堆，拨开却别有洞天，这是审神者和短刀们合力建造的秘密洞穴，曾经被大雪压塌的茅草屋现在又重新回到了它原来所在的位置。爱染拉着身边的萤丸冲过去打开门，原木做的长凳还放在那里，分毫未变。

“这……这不可能……”

比起兴高采烈的短刀们，成年刃们则疑惑得多。时间似乎倒流回了审神者刚来本丸那会儿，但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主君……如果这些东西都回来了的话，那主君呢！主君是不是也回来了！”

想到了什么的前田甩开拉着他的平野，飞速奔向内院的大门。门口一左一右挂着两只灯笼，一边画的是松鹤延年，另一边则是岁寒三友。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把门撞开的前田，却不想门自己开了，短刀来不及刹车，径直撞在停在门口的高大男士身上。对方并不气恼搂住短刀，一把将他抱起，仔细检查了一通自己身上的盔甲有没有磕坏人家，才放他回地面。

“大典太……先生？”

“什么，大典太？是大典太光世吗！”

“还有我。骚速剑，仿品，兄弟就多多指教啦！”

“啊啊啊大典太先生又比我早开门……喂，三日月在吗！三日月宗近我要挑战你！”

“大包平？”

听到熟悉的声音，莺丸也愣住了。平野帮着跑到前面，此时的大典太已经和前田走进本丸，让出一条路将身后的大包平露了出来，短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跑回去对还没反应过来的莺丸说到：

“您没听错，真的是大包平殿下。”

“蜂须贺哥哥~”

有什么重物落在自己背上，打刀第一反应转身想要防御，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转为张开双臂将他接入怀中，这是浦岛虎彻，他日思夜想，却无缘相见的弟弟。长曾祢默默走上前，将两人一并拥入怀中，此时的蜂须贺也无心计较赝品之类的事情了，只想享受这片刻的温情。

“人妻在哪里~我要会摸我头，给我做点心吃的人妻！”

“那我要小判，最好是数也数不完的小判！”

“包丁……博多？”

“终于见面了呐，一期尼。”

一期一振一左一右伸手将两位弟弟搂在怀里，御物太刀默默流下了泪水。在药研他们搬去二楼的那段时光，这两振无法显现的弟弟曾经是他唯一的慰藉。真好，他终于能见到他们了。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你们不都没被显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要问那个多事的主人啦~我倒是觉得不被显现也挺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偷懒——诶诶诶萤你别踹我！”

“国！行！”

“嗨嗨，输给你了！我会好好和大家相处的，就是别太期待我有干劲就是了~”

“……原来如此，这里是梦啊……”

“青江先生你说什么？”

一直离人群有点距离的笑面青江打量了许久，笑了出来。

“这里是审神者为我们编织的一个梦啊。为了让我们的意识可以不用拘束在绳子里，以人的姿态继续生活的……梦啊……”

“正是如此。”

“……小乌丸大人？！”

“接下来的故事，就让为父来诉说吧~”

END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真的非常感谢您愿意看完这篇作品，它历时半年，四舍五入有五万两千字，我曾数次想要放弃它，最终写完了它。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一个明知道是悲剧的作品，但是我还是写了出来。还要感谢愿意听我这个黑脑洞的基友  @春雨樓頭尺八簫  如果没有她的鼓励这篇文八成也是流产。

说到开这篇文的契机，其实最初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念头，看多了黑暗本丸开门杀的戏码，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们千年的老刀们怎么都这么耿直啊！骗一个留下来不也挺好的？

然后我就开始做梦了。

最开始的梦，是我作为上帝视角观看三日月和审神者的那段水牢戏码，最开始我以为我就是审神者，后面才意识到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狼狈不堪的审用戏谑的语气刺破怨气‘三日月宗近’心底最介意的事——他不是真正的三日月，他只是月亮的暗面。这个场景在我梦中重复了好多次，其中最多是上帝视角，其次是代入了审神者，甚至还代入过三日月。这时的审神者已经被折磨了有一段时间了，也知道自己无法在梦里死去，心里满是临终前的平静；三日月宗近则正相反，他想得到审神者的认可，言语中就有一些急切，不复平安老刀的优雅。最终证明，不怕死的人是最无懈可击，“三日月宗近”失败了，审神者求仁得仁。但以幽灵状态的三日月在一旁目睹了自己施虐的全过程，他并没有后悔执行计划，但他对审神者的遭遇感到痛心，于是他无力的想要补救，却于事无补。

后来我还梦到了更多片段，多到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位同事在向我托梦，将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但是我不想动笔，因为光做梦我就知道这是会是一个很压抑的故事，写出来也不会讨喜。

然后，她就天天让我做和这个故事相关的梦，我不动笔就不停（呵呵.jpg）

审神者她年轻，涉世未深，单纯可欺，还爱脑补，这样的性格也体现在她的那只狐之助上，主人出事狐之助一点儿也没怀疑是他们搞得手脚，甚至还为他们的行为感到感动。但她是真心爱着她的刀剑们的，并且在想尽办法治愈他们的伤痕，然而这些都被刀剑们试做别有居心。期间他们也不是没有心软过，事实上如果审神者不道破，他们很有可能冒着自己承受反噬的风险取消咒术——然而一切没有如果，计划败露，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牵动咒术，之后的一切都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再也停不下来了。

梦里的时间线上，首先是鹤引诱审神者去陷阱→一期一振剜去审神者的双眼→三日月把审神者囚禁在水牢→清光安定发动错误的解咒咒语使得审神者魂魄离体→小黑屋事件→夏日刨冰事件，其中还有许多小的事件因为篇幅问题无法展开叙述，只能放在短刀的话里一笔带过，详写出来那都是婶婶的血泪额……这些都曾经是我梦境的一部分（发出痛苦的声音.jpg）天知道我那段时间每天起床前的心情有多么心塞= =

等审神者陷入昏睡了，他们才明白，其实自己已经接受了她，可能还有些爱戴她，但是来不及了。他们自知害了好人，出于良知也好道德也罢自己的声明也好，于是他们想方设法想要补救，想要挽回，但是已经破裂的信任无法修复，审神者心里的伤痕也无法轻易磨灭，所以这就是后记里提到的——审神者怀念从前的本丸、建造了这么一个华胥梦境，但是她拒绝和他们见面，因为她心里对他们还有怨恨，无论是加害她的那些人还是不允许她死去的那些人，她都不想见——她的人生被他们的任性所改变，而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她的人生完全被这些付丧神掌控。

无归代表她，回不去人类时的家庭，回不去审神者时的本丸，回不去人间成为普通人正常生死轮回。无归代表他们，也不能去高天原，不能去本灵身边。伊邪那美命呢……也不是单纯的好人，她救审神者是因为知道审神者最终会留在她身边，和她永远在一起。伊邪那美命大人，骨子里也是很寂寞的人，她们也是相同的，没有归处。

文力有限，无法描摹出梦境中审神者的痛苦挣扎和绝望，刀剑们的矛盾与补救也没法完全诠释出来。审神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是真心感谢上苍，感谢他愿意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只可惜，等来的不是机会，是一个回光返照之后，带来更深层次的绝望。审神者本来就是依靠他们的神气续命至今，神气散去她也活不下去，但是为了应付狐之助没人考虑到这一点，大家只当审神者还处于大病初愈的虚弱状态。他们开开心心准备着审神者的五周年晚宴，等来的却是少女讣告，与晴天霹雳无异。当鹤丸点出他们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审神者的时候，追悔的情绪到达顶峰——我们还什么都来不及补偿你，我们还没有好好对你，我们之间的承诺你还没有视线，你怎么就走了呢？不甘的情绪达到巅峰，所以……这个本丸最后，是全员刀解了的。

当然，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不甘，他们和审神者之间的缘分才能延续下来，让审神者得以以现在的方式活命，不然就审神者魂魄的状态，根本撑不过三途川。

以上就是这篇文章一些我想补充的地方，感谢阅读到现在的您，辛苦您了！

那么，我们下次再见，下次我保证是甜的！